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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6章 日出 25

所屬書籍: 如夢令

自從去看過爺爺留下的那棟房子,小周與湯貞交談之中,不自覺就將它稱之為「新家」了。湯貞沒有任何不情願的,歸根結底,住在哪裡一點都不重要,和小周的「新家」,那聽起來像一種童話般的生活。
除了為一周後的演唱會做最後的排練外,湯貞最近每天夜裡都坐在小周身邊,他們一起交流房間的安排,規劃傢具的布置。家裡人將爺爺留給孫子的房屋維護得非常好,就在年初還剛剛翻新了屋頂、地板,是個時刻等待驗收的狀態。湯貞的公寓雖好,卻總不像兩人正式的家。
小周急切地想要成為他們家庭共同的主人。
他已經把他自己那棟公寓交託給朱塞了,在外流浪的年歲他一直在那裡獨居,大概不想再回去。下山來的這幾天,他一直住在湯貞家裡,過起了真正二人世界的小生活。經歷了山間的一個月,湯貞的歌友會成功結束以後,他幹什麼都想把阿貞摟在懷裡,去到哪兒都想握緊阿貞的手,總想低下頭,感覺阿貞在他臉頰上、嘴唇上的親吻。
也許在小周看來,被全家人接納,即將搬入爺爺留下的房子的他和阿貞,與世上任何一對新婚夫妻都沒什麼兩樣。
公司地下練習室忽然湧入了一大批來參觀的孩子。溫心穿著一件明黃色的羽絨外套,束腰,顯得肩膀寬闊,整個人挺拔有精神,她短髮下面墜了耳環,是生日那天郭姐送給她的禮物。溫心在前面帶路,帶著這群孩子們挨個兒練習室門口參觀,她不斷為他們介紹。公司練習生團隊的負責老師們則跟在後面,四男六女,祁祿穿了件防風外套,沉默地站在最後面。
他們並沒注意到消防箱後面的陰影處有人。周子軻原本摟著湯貞坐在那裡,他們小聲兒說話,說是陪他排練,卻在虛度時光。這會兒周子軻抬起頭,隔著層層玻璃,瞧見一群人忽然進來。周子軻摟過湯貞來,湯貞抬起頭,也正好看到了溫心工作時一本正經的模樣。
湯貞睜大眼睛,在小周肩膀後面看了好一會兒。
「溫心老師!」孩子們問,爭前恐後,「哪一間是子軻哥哥的練習室?」
「哪一間是肖揚哥哥的練習室?」
「哪一間是湯湯的練習室?」
「你不可以叫湯湯!」另一個孩子說,「你要叫湯貞老師!」
「我媽媽都叫湯湯,我姐姐也說湯湯,我為什麼不能說。」
「這是禮儀!輩分不一樣!肖揚哥哥子軻哥哥他們都叫湯貞老師的!」
東南角的小出口,台階上有一面遮陽篷。過去,練習生們總喜歡到這裡來吸煙,因為通風,記者也拍不到。湯貞背靠在遮陽篷里的牆角,腳踩在狹窄的台階上,他能聽到遮陽篷外連續不斷的快門聲,因為記者們看到了篷布上模糊的陰影,卻不知道後面是誰。小周摟著湯貞的腰,在陰影里要低頭親他。湯貞因為蓬外的快門聲,還有溫心在練習室里引導孩子們的聲音,湯貞抱著小周的手緊張地縮起來,他好像想停下,小周卻不要,小周捕捉到湯貞的嘴唇,吻得湯貞在他面前垂下眼睫,闔上了眼睛,整個人無牽無掛地靠在他懷裡,跟隨著小周的引導。
他們不需要再對誰隱藏了。以前,周子軻總喜歡示威,總期望對外界證明什麼,越是沒有人知曉他與湯貞之間有過的一切,他越是想做些壞事、荒唐事,來平復內心的不快。
而如今,他逐漸開始習慣在愛里與愛人相處。比起看著湯貞緊張、恐懼、焦慮不安,他更願意阿貞像這樣放鬆地,自然地抱著他,也被他擁抱著。阿貞閉著眼,他們可以安靜坐在這裡,在一起親吻上很久很久。
《羅馬在線》最後一期除了播放短片《此夜綿綿》外,還有些棚內的內容要錄。畢竟是最後一期,要向十年來在電視機前追看的觀眾朋友們有個正式的道別。錄製日期安排下來,周子軻坐在亞星娛樂公司溫心的經紀人辦公室里,把《此夜綿綿》做完了後期的成片版本看了一遍,他的手把臉撐著,盯著屏幕上湯貞的臉看。他回想起了拍攝時發生過的事。
郭小莉過來找周子軻,提了幾句kaiser巡演最後一場他要表演的內容。從七月末到現在,一轉眼四個月過去了,那麼多的看似不可能的工作,陸陸續續就剩最後幾件。周子軻抬起頭,瞧著郭小莉把一杯咖啡親手端到他面前。
「溫心呢?」她問。
「在家做飯呢。」子軻說。
「阿貞回去休息了?」郭小莉問。
「下午排練太累。」
郭小莉點點頭,又看了看子軻:「你也早點回去吧。」
周子軻從放映機里取下資料碟,裝進盒子里,下了樓。幾位保鏢站在門外,跟在他身後,電梯門外有更多保鏢,一行人離開公司,在眾多亞星員工的面前往停車場去。
按下指紋,輸了密碼,一進家門,周子軻就聽見廚房裡鍋子撲哧撲哧冒氣的聲音。mattias合約即將到期,所有人的生活要迎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溫心既不捨得湯貞搬離這裡,又不舍湯貞也許會離開公司,以後可能很難見面這件事。最近,溫心工作之餘總往湯貞家裡跑,還做以前當助理時的工作,像是怕以後不再有機會。
反倒是祁祿很少過來了,也許是因為湯貞恢復得很好,身邊又有了周子軻的陪伴,祁祿不想繼續做電燈泡,打擾他們的生活。
兩個小孩,性情迥異,也不知湯貞是怎麼把他們帶在身邊,帶得他們這樣死心塌地對他好。
周子軻在玄關換了鞋子,安安靜靜走進了門裡。北京室外的氣溫已經直逼零下了,而湯貞的家卻常年溫暖,四季如春。
這片屋檐,為多少人遮擋過風雨,又讓多少人依戀不舍。周子軻推開了卧室門,裡面黑的,借著走廊投進去的一瞥光,周子軻能看到床上側卧著一個人影,背對著周子軻,面朝床里,裹在被窩中央正熟睡呢。
周子軻走進去。
湯貞的卧室有熟悉的味道,不僅僅是柑橘調的香水,不僅僅是衣服洗滌劑或是什麼洗髮水的氣味,在周子軻的回憶里,這全都是阿貞周身的餘味,這意味著阿貞在他身邊,很近的,觸手可及的地方。他把手裡的資料碟放在沙發上,身上還穿著寒氣未消的黑色外套。省略。
《羅馬在線》最後一期錄製的當天上午,幾輛嘉蘭天地專用的送貨車開到了湯貞公寓樓下。記者狗仔們紛紛圍蹲在附近,偷拍不斷。祁祿過來了,幫員工們一齊搬運裝箱好了的鋼琴和錄音設備,還有湯貞收藏的幾十把吉他。這些東西都是大件,是湯貞愛惜的用了許多年的東西了,磕碰不得。周子軻一直看著他們把貨物裝上車,駛離地庫,才捏了捏湯貞的手,摟著湯貞上樓。
琴房是第一個搬空了的區域,接著便是書房。周子軻指揮齊星把窗台上的花盆裝進小推車裡,小心點兒推下樓。湯貞把書櫥里的書籍、手稿拿出來,慢慢裝進箱子,他瞧著溫心蹲在他對面,一邊裝一邊哭,哭得直抽氣。
「溫心。」湯貞感覺有點抱歉,微笑著叫她。
溫心還哭,眼泡紅腫。
「溫心。」小周突然從門外說。
溫心吸著鼻子,轉過頭去。
只聽小周不耐煩道:「下午錄《羅馬在線》了,你現在去電視台吧。」
「我不……」溫心反抗道,她更委屈了,埋頭飛快裝箱子。
湯貞家裡東西多,房子不打算賣,不打算租,許多東西可以先放著,反正新家該有的東西朱經理都幫忙置備齊整了。湯貞去到餐桌上,抱起那天歌友會時,小周送給他的一捧山茶花——他把花插進了瓶子里,倒了些水,希望能多保持一段時間。湯貞把花瓶放在空蕩蕩的琴房,讓房間不孤單。
溫心幫湯貞整理衣櫥,裝了幾箱衣服鞋帽,也帶到新家那邊去:「湯貞老師,你演唱會結束之後才過去住,那我留幾套先放在這邊!」
湯貞在廚房裡抱出他珍藏的餐布、桌墊,打算帶到新家,以後和小周一起用。湯貞意外在柜子里發現了一個盆子,他站在原地,低頭看盆,祁祿走進來,瞧見盆底印著昔日湯貞飾演過的那個紅遍了大江南北的角色,七少爺。
祁祿不自覺笑了,大概是笑湯貞十幾歲時的模樣傻裡傻氣。
湯貞抬起頭,看到他。
「祁祿,」湯貞說,「你已經想好以後要做什麼了嗎?」
周子軻沒在卧室見到湯貞,他走到廚房門口,瞧見湯貞抱著懷裡的盆子,正在看祁祿用手語和他比劃。
湯貞好像看懂了。湯貞說:「真是太好了。」
這天上午,網路上流出一連串的偷拍照片:嘉蘭天地的送貨車駛離湯貞公寓,接連開往近郊一棟私人別墅,他們沒有卸貨,只是把車停靠在路邊。午飯後,周子軻駕駛那輛布加迪超跑——他已經在湯貞家裡過夜好幾天了,照片里,他載著湯貞,車駛進別墅院門,送貨車跟在後頭,魚貫而入。
社交媒體上熱鬧騰騰。前夜,人們還在感慨於湯貞怎麼恢復得這麼快,歌友會怎麼可能唱得這麼好,湯貞居然抱上了周家太爺的愛犬,今天,子軻似乎就已經買了新房子,要帶湯貞一同搬家,即將開始同居了。
一切發生得太快。他們甚至不會多留出幾天時間,給輿論發酵和喘息的機會。網友們還在爭論著上一件事的是非對錯,新的變化馬上就來了,令人目瞪口呆,甚至忘記了要說什麼。
社會新聞里,澳門警方公布了關於泰國女星自殺案件的最新調查結果,原來這名女星近年來生活貧困潦倒,一直靠勒索威脅當年在「湯貞召妓事件」中與她裡應外合串通的中國大陸商人林某以獲取生活資金,今年年中,湯貞自殺後,她的合作方突然失聯,不再受她的勒索,該名女星在窮困交迫之下,走上絕路,寫下自白書,坦承一切過錯,並向昔日僅有幾面之緣的中國歌手、演員湯貞懺悔,乞求原諒。
澳門警方表示,已將此案案卷移交大陸警方,作後續調查。
這麼一樁陳年恩怨,忽然間水落石出。網友們手足無措,他們該說什麼呢,是說湯貞太慘,還是湯貞太幸運,是說,我從沒有錯看湯貞,還是,我覺得我的偶像也和湯貞一樣,是被人潑了髒水了,你們不許再罵我的偶像。熱門話題榜上,除了繼續聲討當年幫這名女星一起召開新聞發布會的媒體外,許多人在議論,幸好湯貞沒死,不然他就看不到這一切了,這就說明了,人無論遭受多大的磨難,遇到多少屈辱,都一定要活得長久才行。
「為什麼這麼痛苦還要活呢,」有網友評論道,「我不覺得湯貞還在乎別人怎麼說,他都被罵了多少年了。」
「絕大多數人活得久了也沒有用,告訴你們,像湯貞這樣的只是極少數人!」
「真的要感謝子軻,救了湯貞,沒有讓湯貞在死後才找回清白。其實我不喜歡同志,但我不討厭他們在一起。我覺得他們一定非常相愛,有多少人能陪伴戀人走出低谷呢,我現在對周子軻這個人真的刮目相看。」
紙媒則多多少少跟不上新聞更新的速度,最新一期《大都會》的專題特稿,標題叫做《那些逃離亞星的孩子們:當上帝失去了權力,哪裡才是他們的應許之地?》
筆者在文章中繪聲繪色描述了四個月前聲勢浩大的「亞星解約門」產生的餘波,一百餘位解約藝人在離開了看似無能的老東家後,各有不同遭遇。無論是lalta的邵鳴在新節目苦苦支撐,生怕節目腰斬的他甚至親赴香港,陪酒陪笑,討好節目投資方,被港媒曝光恥笑,又或是前亞星娛樂練習生宋堯,在新團水土不服,僅僅出道兩個月,飽受批評,和新簽約公司再起爭執。
天底下的娛樂公司,離開了舊的,新的一樣問題頻出。沒有理想的他方。
筆者還提到,「亞星解約門」關鍵人物梁丘雲所在的雲升傳媒,一直拒絕他們的採訪,筆者不得不另找機會,前往前「木衛二」主唱駱天天所在的一檔娛樂節目錄製現場探班。本想尋得採訪駱天天的機會,不想卻遇上了驚人一幕:因雲升傳媒內部發生變動,節目組導演在片場臨時通知駱天天無需繼續參與錄製,從本期開始,嘉賓換人。
「……年輕的嘉賓們穿著潛水服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清楚發生了什麼。聽到導演這句話的駱天天同樣站在岸邊,輕微喘氣,不了解導演的意思。工作人員向他傳達了第二遍:你可以走了,現在就走。駱天天渾身濕透,整整一上午他都在拍攝水中玩鬧嬉戲的遊戲。經紀人不在場,只有一個叫做貝貝的助理,慌忙跑到導演身邊問了第三遍。導演有些不耐煩,駱天天轉過身,披上浴巾,往更衣室走去。現場一片寂靜,直到駱天天換好衣服,背著包出來,沉默地帶助理離開片場,泳池裡才又熱鬧起來。方才親切喚著『天哥』「小天」的藝人嘉賓們,在泳池裡重新開始了拍攝,沒有一個人與他告別。也許這就是名利場最現實,也最殘酷的一面。」
黃昏時分,電視台不少人站在《羅馬在線》租用的演播廳門外,瞧裡面的動靜。
「哎喲,」有人輕聲叫道,「老馮,你怎麼來了?」
一個人站在他身後,靠牆的角落裡,戴著頂灰色的針織帽,甚是不起眼。「噓。」他說。
人們都在門縫外朝裡面看,門裡歡笑不斷,還能聽到湯貞用話筒說話的聲音:「《羅馬在線》能辦到十年,除了要感謝,觀眾們一直以來的支持,還要,謝謝小周,謝謝kaiser,要謝謝節目組的製作人們,還有馮導——」沒人發現這邊的動靜。
「老馮,台長讓你進來啦?」
那叫「老馮」的沒說話,在帽子底下沉默著。
「最後一期了!」旁邊有人說,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!」
後面有個人說:「老馮啊,就是你那會兒沒走,湯貞現在也走了,你看看,左右到這裡,就該結束了。」
「行了行了,我看開了,我看開了!」那個叫「老馮」的人說,好像不希望這些人一直說話,他都聽不到門裡的感謝了。
很多人也是到了這一刻才相信了,許多年前,從湯貞和梁丘雲之間產生裂痕的第一刻起,mattias這個金色的飯碗,再多人努力維繫,再如何製造表面和平,它遲早都還是會轟塌,會走向終結。
梁丘雲站在自家門後,他穿了身西裝,低頭扣扣子。陳小嫻走過來,伸手幫他系掛在脖子上的領帶。
「我是不是,已經有個做妻子的樣子了?」陳小嫻幸福地說。
梁丘雲握住了她的手,把未婚妻摟到懷裡來,他低頭在他頭髮上親了一下。
「還有幾天就到婚禮了,」陳小嫻仰起頭說,「我現在還沒把婚禮流程看完,一會兒帶去醫院檢查的時候看,你也是,你路上也要多看一看哦。」
梁丘雲笑了,捏了捏她的鼻頭:「好,好,好。」
被關在家裡一個月,眼下,梁丘雲終於又能夠出門了。他坐在陳樂山派來的車裡,司機是陌生人,梁丘雲瞧著窗外道路兩側的車輛,他感覺這些人好像在押送犯人,生怕梁丘雲會中途溜走。
梁丘雲本以為今天會到陳樂山的私人別墅去,沒想到車開進了萬邦集團總部樓前。梁丘雲下了車,他走進一樓大廳。
白色的穹頂上布滿璀璨群星。
從梁丘雲進來,就有過路的人注意到他了。人們小聲議論著,梁丘雲,是梁丘雲來了。
他怎麼到這兒來了。
不知道,可能來找人。低下頭,別讓他看到我們看他。
梁丘雲路過服務台前的時候,幾個前台小姐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低下頭忙事情。
梁丘雲前面是一排保鏢,後面又是一排保鏢,華子在後頭,監視著梁丘雲的動向。梁丘雲抬著頭,寵辱不驚,走進電梯,他還像一個老闆,而不是因為犯了錯,惹得陳樂山龍顏大怒,將他的公司斬得四分五裂的戴罪之人。
電梯到了總經理辦公室專屬的樓層。隔壁林大常坐的棋牌室空無一人。隔著老遠,梁丘雲和華子就聽到了陳樂山憤怒的罵聲,還有傅春生戰戰兢兢、絮絮叨叨的彙報。
「陳總,我向你保證!無論萬邦內部出現什麼樣的問題,萬邦影業上下齊心協力,萬眾一心,全力支持《狼煙》第三部的平穩上映。我一定站好最後一班崗——」
忽然傳來瓷器砸在地上碎裂開的聲音。
「喪門星!去你媽的最後一班崗!」陳樂山罵道。
「哎喲我、我……」傅春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,急忙解釋。
保鏢們人人嚴肅,板著一張臉,梁丘雲站在中間,突然低頭,笑出聲了。
華子在後面沒好氣地盯著梁丘雲的後腦勺。
傅春生狼狽地從陳樂山辦公室里出來了,丟了魂兒一般。「傅先生。」梁丘雲走到跟前,朝傅春生伸過手去。
傅春生抬頭瞧見梁丘雲,努力平穩了呼吸。「雲先生,」他吞咽喉嚨,雙手握住梁丘雲的手,沒回過神來的樣子,「你好啊……」
梁丘雲估計著,他不在的這一個月,陳樂山沒少拿傅春生撒氣。他走進陳樂山的辦公室里,幾個保鏢也進來了,左右看護著他,包圍著他。
陳樂山坐在辦公桌後面,背對著梁丘雲,好像還沒消盡方才的火氣。
辦公室里分外安靜。
保鏢們一個個都不出聲兒,連華子也站在一邊,沒有彙報。
「陳總,」反倒是梁丘雲主動開口了,他輕聲道,「過幾天就是婚禮,待會兒小嫻要去醫院檢查,我不太放心。如果您有什麼事,和我吩咐,我還可以早點去陪陪她——」
「梁丘雲。」
黑色高大的辦公椅後面,陳樂山的聲音忽然叫他,聲音很不客氣。
「你是不是以為,有小嫻做你的人質、把柄,你就可以面對面的,站在我陳樂山的面前,」他說,聲音緩慢,「你想幹什麼,想攀上我,做我的女婿,你還想入主萬邦,你還想和嘉蘭塔爭一個高下——」
「陳總……」梁丘雲剛想解釋,就見陳樂山問。
「你他媽算個什麼東西。」
梁丘雲想了想,沒再說話。
「我問你呢,」陳樂山大聲喝問,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,「梁丘雲,你他媽算是個什麼東西?」
「早點陪陪小嫻……」陳樂山說著說著,冷笑一聲,他從辦公椅上站起來,隔著一張辦公桌,鏡片後面滿是皺紋的眼睛瞧梁丘雲的臉,「你這個人,一路上,像條陰溝老鼠,從污泥濁水裡爬上來……眾叛親離啊,梁丘雲,你是個眾叛親離的人。」
他說到這裡,梁丘雲忽然抬起眼,看他。
「你以為還有誰會相信你?」陳樂山擰起眉頭,問。
「你看看你的身邊,看一看,」陳樂山說,「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是瞎子,除了一個被騙的小嫻,除了我,你身邊還有哪怕一個人嗎?朋友,兄弟,師長,知己……你有嗎?他們一個個,被你害成什麼樣子啊,你覺得別人看不到嗎?」
「你以為你可以綁住我女兒的一生,從此你就飛黃騰達了?」陳樂山獰笑起來。
「小嫻遲早會看清你的真面目,梁丘雲,你覺得自己好有魅力。等她安全把孩子生下來,等她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,你的死期就到了。」
梁丘雲離開陳樂山辦公室的時候,窗外太陽已經落了。他看起來非常平靜,走過傅春生身邊的時候,他甚至還對傅春生笑了一下。
保鏢們監視著梁丘雲,把他送上車,一路監視著他回家。
車在路上,梁丘雲眼瞧著窗外。
眾叛親離,眾叛親離。陳樂山喜歡拿別人的家庭來威脅,等到了自己寶貝女兒這裡,陳樂山便束手無策了,只能空講狠話。也許他以為梁丘雲會害怕。
周圍都是保鏢,梁丘雲哪兒都不能去。
「雲哥,」小孟坐在副駕駛上,忽然回頭,看了看周圍保鏢,小孟輕聲說,「駱天天一直在給你打電話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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